熹园文苑 | 真德秀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继承与发展
真德秀对朱子“格物致知”
理论的继承与发展
【作者简介】刘兵,南昌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讲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宋明理学、古典文献学。
【基金项目】江西省高校人文重点研究基地项目“南宋晚期朱子学发展新探索——以‘西山真氏学派’为中心”(JD23009)
原刊于《朱子学研究》编委会编:《朱子学研究》第42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24年。
【摘 要】真德秀作为南宋晚期的重要朱子学传人,对朱子在《大学》“补传”中所提出的“格物致知”理论十分重视。首先,真德秀在与子侄辈讲授《大学》时,曾积极从朱子“即物穷理”的角度对学者“穷理”活动当先穷一心、一身之理,次及事物之理,且以读书为“穷理之要”等特点有所强调,继承了朱子的“格物致知”的解释;其次,真德秀在《西山读书记》部分内容的编纂中,借鉴了程颐的部分观点,将读书讲明义理、考论古今人物是非、应事接物而中节、因象以穷理等“广大学”内容也作为学者“格物致知”的重要组成部分,丰富了朱子的“格物致知”内容;最后,真德秀还在向宋理宗进讲《大学》的过程中,对人君的“穷理”活动有所关注,并在《大学衍义》一书中以明道术、辩人才、审治体、察民情四者为人君“格物致知之要”,发展了朱子的“格物致知”理论。
【关键词】真德秀;朱子;格物致知;继承;发展
真德秀(1178—1235)作为南宋晚期十分重要的理学家,曾在与众多朱子门人(如黄榦、詹体仁、李方子、李燔、陈宓)的交往论学和大量朱子书籍的阅读中树立了其朱子学信仰,朱门高弟黄榦(1152—1221)曾称其有成为朱门“护法大神” 的资质。而在南宋“庆元党禁”的背景下,真德秀也与魏了翁(1178—1237)等人一样为朱子学重获朝廷认可做出了重要贡献,推动了朱子学在南宋晚期的进一步发展。尽管已有学者注意到真德秀在诚学、敬论、心论、事理关系、帝王之学等问题上对朱子学理论有所继承、发展,但关于其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继承与发展的研究则不多,值得发掘。具体而言,真德秀对朱子的《大学》诠释极为重视,他除了在《四书集编》《西山读书记》中全文照搬朱子的相关论述外,还在与门人子弟教授《大学》,以及向宋理宗进讲《大学》的过程中,积极以朱子的相关理论展开论述,并在其《西山读书记》和《大学衍义》部分内容的编写中丰富、发展了朱子的“格物致知”理论。兹从其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继承、“广大学”与“格物致知”理论的丰富、人君“格物致知之要”的提出等三个方面略作说明。
一、朱子“格物致知”
理论的继承
就理论形态而言,“格物致知”理论当属朱子学工夫论领域的重要问题。朱子作为宋代理学集大成者,对程颐“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的观点十分重视。他除了强调以主敬为“圣门第一义”外,也常常以“格物致知”理论来教授生徒,诠释经典,而“格物致知”亦成为朱子学的重要理论之一。就其具体内涵而言,朱子在《大学》“格物”《补传》中谈道: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在这段文字中,朱子将“格物致知”解释为“即物穷理”,认为人应该通过人心的知觉作用去认识、穷究天下事物之理,从而实现心的“全体大用”。所谓“全体大用”,其实指的就是心能“具众理而应万事”,所以朱子才会有诸如“格物,是物物上穷其至理;致知,是吾心无所不知”、“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等相关论述。由此而言,格物致知之说主要建立在理学“理一分殊”和心之虚灵知觉等相关理论基础之上,“格物”强调的是主体认识活动作用于对象而言,“致知”则是就主体所获得知识后的效验而言,二者紧密结合在一起,绝非是所谓的“两样工夫”。同时,对于应该如何从事“即物穷理”的相关活动,朱子曾在给宁宗皇帝的奏札、讲义中有过“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以及“穷理”应当先从心之体用、身之所具所接入手、进而外求事物之理等相关论述,突出了穷理须先从心身等切近者入手,且应以读书为要的基本特点。而就其“人之理不异于己”“物之理不异于人”等观点可知,朱子并非是真的认为其他人、物的具体属性、道理与自己毫无二致,而更多的是从“理一分殊”的角度突出了万物之理在其本原上的一致性,所以穷究人、物之理并非是指要对外在事物的所有知识都了如指掌、无所不知,而是应该从心之“全体大用”“具众理而应万事”的角度加以理解。从这个角度而言,尽管朱子的“格物”理论对事物知识的穷究十分关注,但其工夫之核心则在“致知”——实现心之“全体大用”上。换言之,“格物致知”理论并非一般认知意义上的知识论,而是与学者“修身”(即“内圣”)有关的“道德”知识,而这也是其穷理必以身心修养为先的主要原因。作为南宋晚期重要朱子学者的真德秀,亦对朱子的“格物致知”理论有所继承、丰富。首先,就其对“格物致知”的基本理解而言,真德秀曾与其子侄门人就此问题有所讨论,如他谈道:物,谓事物也。自吾一身以至于万事万物,皆各各有个道理,须要逐件穷究……何谓性?仁义礼智信是也。惟其有此五者,所以方名为人,我便当力行此五者,以不负天之所与。而所谓仁者是如何,义者是如何,礼智信又是如何,一一须理会得分晓,此乃穷一心之理。其次则我为人之子,事亲当如何;为人之弟,事兄当如何;为人之幼,事长当如何;逐件理会……以至事兄事长等事,一一如此穷究,此则穷一身之理也。心之与身,乃是最切要处,其他世间事物,皆用以渐考究,令其一一分明,皆所谓格物也。格训至,言于事物之理穷究到极至处也,穷理既到至处,则吾心之知识日明一日,既久且熟,则于天下之理无不通晓,故曰“格物而后知至也”,此一段圣人教人最紧要处。盖缘天下之理,能知得,方能行得,若知得一分,只是行得一分,知得十分,方能行得十分,所以用逐事穷竟也。
此处,真德秀以“事物”训“物”,以“至”字训“格”,基本接受了朱子对即物穷理的强调。同时,真德秀还在这段文字中对学者穷理的先后次序有所论述。在他看来,“心之与身乃是最切要处”,所以学者的穷理活动亦必须在对一心之理(仁义礼智信等)、一身之理(事亲、事兄、事长等)穷究至极的基础上,进而对其他世间事物之理进行考究,方能获得真知,并为个人的行为实践提供指导,做到知行合一,强调了“逐是穷竟”工夫的重要。
其次,真德秀还曾在教授门人的过程中指出:“今学者穷理之要,全在读书,如读此一书,须穷此一书道理,一字一句,都用考究,如未晓了,即须咨问师友,求其指归。”突出了学者读书当考究字句、咨询师友以求其义理、指归的重要性,继承了朱子以读书为“穷理之要”的基本观点。而关于学者应该如何读书,真德秀也曾在给门人周天骥的赠序中谈道:学必读书,然书不可以泛读,先《大学》,次《论》《孟》,而终之以《中庸》,经既明,然后可观史,此其序也。沈潜乎义训,反复乎句读,以身体之,以心验之,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此其法也。
这里,真德秀认为读书当坚持先《大学》,次《论》《孟》,次《中庸》,次读经史的观点,其实也借鉴了程子“初学入德之门无如《大学》,其他莫如《论语》《孟子》”和朱子“必先观《论》《孟》《大学》《中庸》以考圣贤之意,读史以考存亡治乱之迹”等相关观点。
从这些情况可知,真德秀在以“即物穷理”为“格物致知”之基本内涵、先身心而后事物的穷理次序、以读书为穷理之要等相关内容上都接受了朱子的基本观点,并从“能知得,方能行得”等知行不离的角度突出了逐事穷理的重要性,并对程朱学者认为学者读书当先“四书”而后经史的观点有所接受,体现了其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高度继承。
二、“广大学”与“格物致知”
理论的丰富
真德秀在接受朱子“格物致知”和以读书为“穷理之要”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发展了“格物致知”的基本内容,这集中体现在其《西山读书记》“广大学”部分的编纂中。在这五卷中,真德秀从六个方面对《大学》所载格物致知、修身、齐家等相关内容有所丰富,除却其“广大学之五”“广大学之六”两部分是对修身、齐家问题有所补充外,其前四部分都是在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进行丰富。兹据其主要内容制成简表如下:
1.“广大学之一”(读书讲明义理) 《易》要指、《书》要指、《诗》要指、《礼》要指、《春秋》要指、《论》《孟》要指、六经之教、六经之指、读书之序、读书之法、解经之法、以经典学习、讲明义理为格物致知的重要内容,并对部分经典要指和读书方法有所归纳 。
2.“广大学之二”(讲论古今人物而辨其是非) 《论语》所载子产、伯夷、叔齐、微生高、左丘明、孟之反、卫公子等事,《孟子》所载陈仲子、匡章事,程朱、张轼等对古今人物的讨论 以“讲论古今人物是非” 为“格物致知”之一端,突出以“至公之理”为评判标准和以之“反观己之得失”的重要性 。
3.“广大学之三”(应接事物而处其当以《孟子》所载舜为天子、瞽瞍杀人事为主以“应接事物”为格物致知之事,强调了“本义理而参时势”这一处事原则的重要性。
4.“广大学之四”(涉及因象穷理、知行并进等问题)《论语》“五十以学《易》”,《周易》64 卦《象》辞;《论语》《孟子》所载孔孟称水事;《尚书》《周易》《论语》及程颐、吕祖谦、朱子、张栻对知行问题的论述: 1. 以易理突出“因象而推其理”的重要;2. 以孔孟因水而论“道体无息”“为学有本”等事强调学者穷理亦当由浅入深、由象识理;3. 对知行并进问题有所讨论 。
从表格可知,真德秀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丰富具体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真德秀在程颐“读书讲明义理”、朱子“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等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以程朱之说对《易》《书》《诗》《礼》《春秋》《论》《孟》等经典要指作出概括,而对于孔子之前六经未备等情况,真德秀也谈道:或谓孔子之前六经未备,教者何以为教、学者何以为学哉?曰:经之书虽未备,而经之理已具于人心。故以温柔敦厚教之者,即《诗》之教;以疏通知远教之者,即《书》之教也;其它皆然。然六经未备,则学者难为功;六经既备,则学者易为力。今之学者学此经,则当思有得于经者何如。学《诗》矣,吾之德果温柔敦厚矣乎!学《书》矣,吾之徳果疏通知远矣乎!必如是而深思焉,如是而自勉焉,庶乎为善学经者,不然,则章句而已耳!训义而已耳!其何益哉! 在这段文字中,真德秀认为即便是在经书未备之时,经书所言温柔敦厚、疏通知远等“理”其实早已“具于人心”,故从为教本质的角度,六经未备之前与六经产生之后的为教内涵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经书产生之前则“学者难为功”,而经书产生之后则“学者易为力”。所以,真德秀在肯定六经学习之重要性的同时,也指出经典学习必须于自身加以深思、自勉,决不可徒为章句、训义之学。此外,真德秀还在这一部分进一步对经典阅读过程中诸如读书之序、读书之法、解经之法等问题都有所讨论,作出了较为全面的总结,丰富了程朱等人以阅读、学习儒家经典作为格物致知主要途径的基本理论。
第二,真德秀借鉴了程颐“讲论古今人物而辨其是非”的观点,并在程颐、朱子等人对宋以前相关历史人物评价的基础上,对孟子的论人之法有所总结。如他谈道:“孟子论人物……以其察世俗之毁誉,而断之以至公之理,深得论人之法。”真德秀强调学者要在了解世俗毁誉情况的前提下,进一步以“至公之理”作为历史人物是非评判的标准,体现了其臧否人物务为客观、公正的基本态度。而结合其乙记中对历代人君、辅相事业的考论可知,真德秀对品评古今人物是非的重视,其实也体现了其以史学议论、以史为鉴等思想来对朱子格物致知内容进行丰富的尝试。
第三,真德秀接受了程颐对学者应事接物问题的重视,并在孟子关于瞽瞍杀人、舜可窃负而逃的分析中,强调学者当坚持“本之以义理,参之以时势”的基本原则,如他谈道:程子以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为格物致知之一事,然所谓处事之方,不过本之以义理,而参之以时与势而已。 显然,真德秀在借鉴程颐以应事接物也作为学者格物致知之事的同时,突出了在具体行为实践过程中,格物致知除了包括对事物义理的掌握之外,还须结合相关时势特点进行综合判断,体现了其以孟子经权理论来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进行丰富的特点。
第四,真德秀在结合《周易》象辞“有是象则有是理”以及孔、孟观水而悟“道体无息”“为学有本”等相关特点的前提下,强调了学者穷理也需由浅入深、由象及理,如他谈道:盖有是象,则有是理,理与象未尝相离……在圣人,则物自格知自至,不待穷索而知之,学者则当因象而推其理,故列此于格物致知之条,使学者知天地之间相塞充满,无非至道,诚能虚心以体之,则耳目所接,妙理粲然,而形而上者真不在形而下者之外矣。此处,真德秀从《周易》“有是象则有是理”的角度出发,突出了形上之理必存在于形下之象中的重要性,并指出圣人虽于象、理不须待穷索而知,而学者则须因象以推求其理。此外,真德秀也在孔孟观水而悟“道体之无息”“而明为学之有本”的讨论中也强调了学者由“至显之象而识至微之理”的重要性。
整体而言,真德秀在《西山读书记》甲记“广大学”前四部分中对读书讲明义理、考论古今人物而辨其是非、应事接物而处其当、因象以穷理等内容的编写,一方面是在程朱等人相关观点的基础上有所总结,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其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深入思考。
三、人君“格物致知之要”的提出
真德秀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发展还集中体现在其对人君“格物致知之要”的推衍上。尽管真德秀在《西山读书记》甲记中没有对“格物致知”具体到人君身上的相关特点有所说明,但结合其文集中的相关奏札可知,真德秀经常以《大学》“格物致知”之说勉励人君为学,例如:其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者,体也;其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用也。人主之学,必以此为据依,然后体用之全,可以默识矣。上曰:“《大学》齐家、治国、平天下乃用处,须至诚意正心修身方得。”某奏:“上面更有格物致知工夫,人君于天下之理、天下之事,须是都讲究令透彻,方能诚意正心……陛下须是做格物致知工夫,于天下义理无不通晓,则此等奸罔之言自不敢进。”
真德秀在与宋理宗的奏札和当面问答中,时常以朱子的“格物致知”理论来鼓励理宗皇帝要先于天下之事,将天下之理讲究透彻,努力做到诚意正心,方能实现其治,并强调君主为学亦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为体,而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用。此外,真德秀也曾以《大学》一书向理宗皇帝进行经筵讲授,他在进讲《大学》“格物致知”章时曾直接对理宗皇帝谈道:臣愿自今经筵讲读之际,有切于身心,关于政治者,时发玉音,质问所疑,俾臣等得悉心以对;如有未谕,即乞再三诘难,必圣心洞然无疑而后已。退居深宫,又必优游玩索其理之所以然,俾之融会贯通、表里澄澈,如此则日就月将,缉熙光明,其益不少矣。至于辅臣奏对,尤当从容访逮政事因革,俾陈其利病之原。人材进退必叩以贤否之实,如有未谕,反复审究,亦必再三都俞之外不厌吁咈。以至言官之奏论弹劾,群臣之进见对敡,率霁天威,俯加酬诘,俾摅底蕴,尽究物情,如此,则于国家之事日益明习,而举措用舍之间无不适当矣。凡此皆所谓格物也。
此处,真德秀将人君与讲筵官切与身心、政治等经典要义的讲明,与辅臣就政事因革、人才贤否的讨论,以及对“言官之奏论弹劾,群臣之进见对敡”的关注都当作是人君格物致知的重要内容。也就是说,真德秀在坚持“格物致知”以知事理、明善恶为主要内容的基础上,进一步对人君“格物致知”的具体内容有所思考。
此外,出于对君主为学为治的关心及其自身所肩负的辅成君德之责,真德秀还在借鉴《大学》三纲八目和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在其《西山读书记》乙记上中(即《大学衍义》)对人君的“格物致知之要”有所总结,得出人君当以明道术、辨人才、审治体、察民情思哲为其“格物致知之要”的观点,如他谈道:
人君之学,必知其要,然后有以为用力之地。盖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者,人君格物致知之要也。
此处,真德秀直接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为人君格物致知的主要内容,则又大大拓宽了“格物致知”的具体范围。兹据其《大学衍义》中的相关条目制成人君“格物致知之要”简表如下:
《大学衍义》人君“格物致知之要”简表
明道术 辨人才 审治体 察民情
1. 天性人心之善(卷5) 1. 圣贤观人之法(卷15) 1. 德刑先后之分(卷25) 1. 生灵向背之由(卷27)
2. 天理人伦之正(卷6—10) 2. 帝王知人之事(卷16) 2. 义利重轻之别(卷26) 2. 田里戚休之实(卷27)
3. 吾道源流之正(卷11—12) 3. 奸雄窃国之术(卷17)
4. 异端学术之差(卷13) 4. 憸邪罔上之情(卷18—24)
5. 王道霸术之异(卷14)
由表可知,真德秀用了整整23 卷的篇幅来对人君“格物致知”的四部分内容展开论述,其中又以明道术、辨人才二者为重中之重(各10 卷)。兹根据其主要内容略为总结如下:
其一是“明道术”。真德秀认为人君要从“天理人心之善”(“性善”论)、“天理人伦之正”(五伦)、“吾道源流之正”、“异端学术之差”、“王道霸术之异”五个方面来对其修身、立政之“道术”有所明晓。首先,真德秀从理学“天命之性”“气质之性”的角度对“性善”之说作出解释,以“性善”学说为“人君致知之首”;其次,真德秀认为人君治天下当以正人伦为“本”,并在落实社会五种基本伦理关系(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的过程中,突出了人君当“爱敬”其亲而推行德教、君臣间须坚持“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原则以及做到“友贤”“用贤”“师臣”之义;再次,在关于“吾道源流之正”的讨论中,真德秀集中对尧舜禹汤以至孔孟圣贤相传的核心概念有所解释(如“中道”“皇极”“仁”“中”“诚”等),以此说明孔孟之学实与尧舜禹汤之学一脉相承,故人君亦当通过儒家修身立德工夫来为百姓确立标准,进而实现“天下归仁”之政治功效;最后,真德秀认为人君还要警惕佛老、神仙、清谈、谶纬等异端学说的眩惑,并在“王道”“霸术”的比较中,切实以仁心行王道,不可一味功利而为霸术。
其二是“辨人才”。真德秀认为人君的选贤任能在国家治理过程中十分重要,所以他认为人君既要对圣贤观人之法、贤君知人之事有所了解,同时也要对奸雄窃国、憸邪罔上等情况有所提防。首先,真德秀根据儒家经典(如《尚书》《论语》《孟子》)中的相关论述,指明选拔人才当以德行为主要判断标准,人主当在修其明德的基础上从言行、容貌、动机以及相关人物评价等多种手段甄别人才,为政治活动中的选贤任能奠定基础;其次,真德秀结合相关汉、唐君主知人善任的历史典故,强调人君在知人善任问题上要以尧帝、汉高帝、汉宣帝为法,切实做到去除私意、持心公平,并采取一些类似陈职、考功的有效方式对人才进行综合考察,切实做好知人善任的具体工作;最后,真德秀在相关历史经验总结与分析的基础上,认为人君在辨别人才问题上还须对奸雄窃国之术、憸邪罔上之情有所了解,对篡弑之臣、奸臣、佞幸之臣、聚敛之臣等相关情状有所知悉,方能在任用贤臣君子的同时严防奸臣小人的危害。
其三是“审治体”。真德秀对“治体”的讨论,基本上是从德刑之辨、义利之分两个方面展开,体现了其对人君治理国家当以德教为先、以刑罚为辅,不可滥用刑罚的基本态度。而在面对相关“义利”问题的时候,真德秀认为人君不可唯利是图,应当坚持仁义优先的基本原则,方能达到导民于理的政治效果。
其四是“察民情”。真德秀对人君“察民情”的论述,一方面从得民心者才能得天心、得天下的角度出发,强调人君要通过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等相关措施与民同忧乐,方能保有其国;另一方面,真德秀又从农业生产活动为国之根本的角度出发,指出人君必须切实了解农业稼穑之艰辛,以农为本,制定相关的重农措施来保障、推动农业生产活动的发展。
从上述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真德秀对人君“格物致知”理论的丰富,一方面结合了朱子学人性论、道统论、异端论等相关内容和传统儒学中对三纲五常、王霸之辨的强调,对人君的“道术”内容作出说明,体现了其积极引导人君从事儒者之学的基本态度;另一方面,在关于人君“辨人才”“审治体”“察民情”等内容的论述中,真德秀也在“以史为鉴”思想的指导下,结合大量儒家经典、历史文献来对人君如何辨别人才、选择治体、了解民情作出历史总结,体现了其对人君为学当以治国为目标的高度重视。所以,尽管真德秀从明道术、辨人才、审治体、察民情四个方面来说明人君“格物致知”特点的方式与朱子“格物致知”理论有一定差异,但其聚焦于人君“格物致知之要”的理论构建,也在一定程度上发展、拓宽了朱子的“格物致知”理论。
四、结语
从上述几个方面可知,真德秀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把握呈现出以下几个主要特点:第一,真德秀继承了朱子在《大学》“格物”《补传》中将“格物致知”解释为“即物穷理”的观点,并指出学者当先在穷究一心之理(仁、义、礼、智、信等)、一身之理(事亲、事兄、事长等)的基础上对其他世间事物之理有所考究,同时也接受了程朱等人以读书为穷理之要、读书须先读四书而后经史等相关主张,体现了其对朱子“格物致知”理论较为全面的接受;第二,真德秀在继承朱子“格物致知”理论的同时,将程颐所关注的读书讲明义理、考论古今人物是非、应事接事而中节等内容也纳入格物致知的范围,并结合《周易》象、理关系理论突出了“穷理”亦须由象及理的重要性,丰富了朱子“格物致知”的主要内容;第三,真德秀还在与理宗皇帝的上书而经筵进讲中逐渐对人君“格物致知”内容有所关注,并在《大学衍义》中集中以明道术、辨人才、审治体、察民情四者对人君“格物致知之要”有所总结、推衍,体现了其对格物致知工夫落实到人君一身的思考,发展了朱子的“格物致知”理论。
由于篇幅有限,注释省略,注释请参照原刊。
来源:朱子学研究编辑部